几乎所有流经兴化城的大河都要汇聚到一处,那就是乌巾荡。它从西北溯流至高邮湖,东北经戴南、盐城奔腾入海,西南接入邵伯湖,顺流至长江,东南经茅山、泰州与通扬运河相连,可谓水道要冲。也许,正因其特殊的水利位置,所以才会有兵家在此交锋。

北宋末年,金兵南下,掠走徽钦二宗,之后长驱直入,挺进江淮,来势汹汹。在此危难时刻,乌巾荡成为江淮极为重要的防御屏障。因为兴化是一座水城,湖泊沼泽,星罗棋布,而乌巾荡的浩瀚微茫,芦荡千顷,更是成为阻挡金兵的天然屏障。

南宋绍兴元年(1131年)3月,金将挞懒率部攻下泰州。抗金义军首领张荣也率部撤退至通州,他是挞懒的老对手,双方在楚州交兵数次,张荣总是输多赢少。张荣到达通州后,旋即又找到了更好的落脚点兴化。当他率领水军抵达兴化,惊喜地看到横无际涯、茫茫一派的乌巾荡后,心中也就有了七八分的胜算。于是他便在距此不远的缩头湖驻扎,操练水军,期待与金兵在此一战。

此时,金兵急于渡江消灭南宋,但碍于张荣率领水军在兴化断他后路,于是决定先打张荣,攻破水寨,并以全数舟师直接进犯。面对数倍于己的金军,张荣沉着冷静,率领数十只小舟迎敌。张荣见金军只有数舰在前,余皆小舟,遂当机立断,命令起义军舍舟登陆,然后大呼杀敌,万箭齐发。金兵所乘船舰,陷在泥潭之中,不能动弹。一时之间,舟中自乱,溺水陷淖者,不可胜计。

最终,张荣在得胜湖大败金兵,挞懒一路逃至乌巾荡,不料张荣紧追不舍,最后一箭射落了他头顶上的乌巾,使得他胆战心惊,狼狈至极,乌巾荡自此得名。张荣也一战成名,终于实现了他的政治抱负。南宋朝廷正式任命他为泰州知州守卫泰州城,并总摄兴化等县事。

张荣射落挞懒乌巾的情形,让我想起《三国演义》里的马超追杀曹操割须弃袍的情形,亦是一战成名。当时的历史已经无法找寻与亲见,然而这些动人的传说却足以让人有一份遥慕英雄之心。张荣的英雄形象也就在“射落乌巾”这一传说中得以赋予新的生命,并激起当地百姓守卫家园的信心。

如今,残阳染红了乌巾荡,天尽头一棵棵高大的意杨树,仿佛是张荣的水军守护着这一方水土。密密麻麻的浮萍水藻遮住的仿佛不是一望无垠的水泊,而是一段段尘封的往事。我站在官庄桥上,极目远眺这片神奇的水域,猜想它是如何书写当年的传说的。

沿着一条通往乌巾荡深处的公路再往双官村里走,只见岸边游泳的孩童,在水中自由地嬉戏,他们也许并不知道这一方水域里的故事已经被乡里先贤写进了旷世杰作《水浒传》中去了。这里也是施耐庵笔下梁山泊的原型。

元朝末年,施耐庵回归故乡,面对烟波浩渺的乌巾荡,吟诗一首:“昔人曾去桃花源,我辈今到芦苇荡。蓝天白云映碧波,绿树丛中是故乡。”《水浒传》中也有许多弄水的高手,比如“阮氏三雄”和“浪里白条”,其原型想必来源于此。

眼前的湖荡里泊着一两艘水泥小船,这显然与曾经的大湖身份格格不入。这里曾经浩渺无际、帆樯云集,如今的小船与水荡总给人一种失落的感觉。公路修进了乌巾荡,我独自游走在乌巾荡深处,感受无尽的河风吹来历史的气息,让目光在广阔的湖荡恣意流连,任思绪在澄明的天空自由飞翔,听上方寺悠扬的钟声撞击心灵,静谧地独享这一夏的清凉。

作者单位:泰州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