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在江苏扬州高邮市政府大院(现高邮州署)内挖出了一块石碑,刷洗干净后,字迹清晰,不妨加上标点抄录于下:

左子重新州宅,作顾畏亭于嘉禾堂前,窃取《尚书》语意。夫君子上顾天时、下顾人事、中顾吾身,出处之道也。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修省之功也。然则顾畏之义,岂独民也哉!乃为铭曰:心若涉冰,宦亦名海。鉴观求瘼,上有真宰。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勿谓民贱,唯民为贵。匹夫胜予,凛然可畏。勿谓民愚,唯天聪明。三代以来,直道而行。辨尔是非,严尔取与。一体同胞。进于太古。湘乡左辉春并书。

乔智 摄

左辉春,字青峙,湖南湘乡人。举人,道光二十二年(公元一八四二年)任高邮州知州。当时高邮州还辖宝应、兴化二县。左辉春在高邮有不少政绩。那时海盗猖獗,高邮一带也不安宁。左辉春修城墙,浚城河,训练了一批团勇,日夜骑马在城内外巡逻,缉拿盗贼,百姓外出不关门,社会安定。他很重视社会事业,发动民众捐款修州署、社稷坛、育婴堂、英烈夫人毛惜惜祠、傅公堤、养老院,建演武厅,续编州志,刻印名人孙觉年谱,请名家在书院授文课。他还与高邮的文人在文游台饮酒、吟诗、作对,寻找苏轼与秦观、孙觉、王巩四贤雅集文游台时的那种情韵,在台上勒刻苏轼的小像,至今犹存。左辉春在高邮任职不满三年,当时人称他的政绩为“百废俱兴”。

1843年春,左辉春在修高邮州署时,特意建了一个盖茅草的顾畏亭,还亲自写了铭文以鉴戒官署内官员。官员们工作之余小憩亭中,或每日路过斯亭,见此碑文,回顾一下自己,会产生畏惧的。为什么?他引经据典,颇有说服力:一个好的官员要顾自然变化的时序,顾人情事理,顾自己的修身。《论语·季氏第十六》中引用了孔子的“三畏”:有德行的君子要敬畏天赋予的正理,敬畏有德位的官员,敬畏道德智能极高的圣人的话。这“三畏”不只是每个平民百姓要做到的,每个官员也应如此。于是左辉春写下了铭文。铭,是一种文体,或称功、或鉴戒,这里当为后者。铭文的意思是:君子在行事时应该如同行走在薄冰上一样谨慎,而在官场中则如同航行在茫茫大海上,需要有广阔的视野和深远的考虑。要看到百姓的疾苦,上天会真的自有公道,那高峻的南山也会作证。显赫的大官们,老百姓都会看着你们的所为。你们不要瞧不起百姓,只有他们是尊贵的,平民百姓也比我强,凛然之气令我敬畏。不要以为老百姓愚蠢,上天是聪明的。夏、商、周三代以来,一直传下来的正道,能辨明你们的是非,严格地监视你们的取与舍。你们如果真正做到这些,就是继承了中华民族上古以来的传统。

郭犇 摄

左辉春在州署内建一个亭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亭的名字起得好。他教育官员要时时反省自己、检点自己,时时有畏惧心理,要敬业、敬位。铭文的引言写得好,交代了命名的出处,写铭文的缘由,百姓、官员要不断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必须记住“三畏”。铭文也写得好,四字一句,押韵铿锵。文中体现的“民本”“民贵”的观念很强烈,对官员们重在正面教育,教育他们要自尊、自重、自律、自警。在180多年以前,左辉春能有如此见识,实是难能可贵。

当今,不论是为官的,还是为民的,都应当从《顾畏亭铭》中得到启示。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必须继承发扬光大,才能使国家富强、人民安康,而为官的更应当率先垂范。如今,《顾畏亭铭》的石碑嵌在文游台,永诫后人。

作者单位:扬州高邮市融媒体中心